何啟偉VS吳劍華
科技結合生活,在今日世代已是慣常,但在八十年代電腦事業初萌芽期,電腦科技與人類生活仍存在由中國到美國的距離時,誰會想到把電腦融入生活,或是,融入配藥流程?
電腦技術現時已經普遍地使用在各行各業,生活的每個部分幾乎都與電腦拉上關係,簡單如到餐廳吃東西,侍應會給你一個平板電腦,根據按鍵指示,喜歡吃甚麼,自己下單,結帳時電腦打出單據,一目了然。
大家都知道,香港人最喜歡喝的飲料不外乎檸檬茶、奶茶或是咖啡,可以想像一個餐廳侍應每天要把檸檬茶、奶茶、咖啡寫多少遍,如果使用電腦技術,預先寫好程式,侍應在下單時只要按一下檸檬茶、奶茶或是咖啡,一天下來,或是一年下來,可省下不少時間。這個道理現時看來很簡單,如果把時間點推前三十年的八零年代,就變得很難以想像!三十年前,兩個從外地讀完藥劑學回港工作的藥劑師,就是覺得每天把太多時間花在寫病人名、藥名之上,從而萌生把電腦技術應用在藥房之中。
以前無論公營或私營醫院藥房給病人配藥,藥袋上都要用人手寫上病人的名字、藥名及服用指示等等,病人只吃一種藥還好,如果病人要吃五種藥,即是藥房的人要寫五個藥袋,把病人的名字重複寫五次。這種工作不算難,亦被視為理所當然,而且全香港藥房都是這樣做,但是,有兩個藥劑師認為只是謄寫的工作,實在不應花太多時間,更且在抄寫的過程中容易造成錯誤。兩個曾經放洋的藥劑師有志一同,盤算著如何改變,適值電腦出現,遂興起了何不把電腦技術引進藥房,減輕藥劑師手抄的工作量。這兩名藥劑師,一個是當時在香港港安醫院藥房工作的何啟偉,另一個是荃灣港安醫院藥房的吳劍華,一個簡單的理念,啟動了香港藥房電腦化的序幕。
一切源於港安
吳劍華與何啟偉的相識,始於筲箕灣政府診所藥房。1982年,吳劍華從加拿大回港入職政府,被派到筲箕灣診所的藥房做配藥員,而得到港安醫院資助到菲律賓讀藥劑的何啟偉亦於不久之後到筲箕灣診所做配藥員,兩人跟隨於台灣畢業的藥劑師李永光一起工作。
不管在哪裡畢業,在香港要當藥劑師必須經過考試才可取得專業資格,正式取得資格後何啟偉回到香港港安醫院藥房工作,吳劍華則在政府等待正式上位。唯吳劍華性子直,對政府藥房制度總處處看不對眼,剛巧荃灣港安醫院亦需要藥劑師,在何啟偉的引薦下,吳劍華進入了荃灣港安醫院,其時兩人被戲謔為「兩港」總督。
理念
一般打工仔只求做好這份工,老闆準時出糧便萬事大吉,偏偏這兩人卻是非一般打工仔,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抄寫工作上。
何啟偉認為,當時香港藥劑發展落後,醫院的病人甚至沒有Medical Profile,情況連菲律賓都不如,既然如此,何不嘗試使用電腦改變藥房的工作。
「那時任何醫院,無論大院小院的藥房都只有一個藥劑師,職責其實是行政管理,沒有學術成分。以前在藥袋上的病人及藥物名稱,一是用打字機打,或是用手寫,如果有六種藥,淨是寫名也要寫六次,再加上服藥方法之類,很多字詞都是重複常用。我們認為電腦是可以幫助解決。」
以前配藥藥袋上沒有藥名,若有,也是模糊不清的文字,其次,藥劑師亦不知道病人有沒有服藥,何啟偉提出引入單一劑量與用藥管理記錄。
「以前住院病人用藥的流程是醫生處方藥物,藥單送到藥房後,藥房按著藥單所需的分量配出藥物送上病房,由護士或護理人員派藥,病房沒有藥就問藥房要,藥房又按單供應,但病人有否誤服或漏服,藥房卻完全不知道,藥劑師失卻監管藥物的角色。」
甚麼是單一劑量給藥制度?就是把病房病人所用的藥物包裝成單一劑量(Unit Dose),簡單說就是個別包裝,藥房按著病人所需的藥量配出,病房要使用用藥管理記錄(Medication Administration Record,MAR),每次派藥記錄在案,從而幫助醫護人員掌握病人的服藥情況,減少藥物錯誤。
概念說出來簡單,中間卻涉及大量文書工作及藥物管理,如何付諸實行?兩人不禁把希望寄託在其時剛興起的家用電腦。
只是,把住院病人的用藥記錄與電腦配合,需要程式將兩者連繫,在當年程式設計師尚未普及時,家中剛好有一部電腦的吳劍華硬啃了幾本電腦書,客串起臨時程式設計師。
「最難搞是庫存管理。藥物有兩千多種,如何排序、有效地管理庫存、能在短時間內找到藥物才能有效率地配出藥物?那時真是如有神助,腦內自動就湧出列表形式,更把列表寫進電腦之內,在二千幾種藥中找藥也不過是兩秒間之事,令有些懂得電腦的醫生也覺得很神奇。」
推行
搞好電腦系統,便要在醫院中推行。藥房電腦化要改變不只是藥房,牽涉的還有病房,如何說服醫院決策人及病房內的護士支持?
在香港港安醫院推行的何啟偉倒是順風順水。何啟偉說:「香港港安醫院比較美國化,管理層中有美國人,他們認識電腦,亦認識單一劑量,所以我提出引入他們都相當支持,就算病房中的護士再不滿都不能改變管理層的決策。不過,管理層認為,一家醫院要進行電腦化,走在最前的應是行政部而不是藥房,口裡雖然說支持,經濟上卻沒支援,藥房要自己想辦法。」
相對來說,吳劍華在荃灣港安醫院推動相同的運作,過程則不算順暢。因為過程改變了護士的工作習慣,當然不受歡迎。
吳劍華說:「荃灣港安醫院與香港港安醫院是兩碼子的事,荃灣港安是家救濟醫院,那時候睇醫生連藥費不過二十元,沒資源推行單一劑量,但仍可推行電腦化,不過要改變護士習慣是相當困難的事。在這件事上,我特別要多謝李烱前(前中文大學藥劑學院教授),當時要推動藥房電腦化但卻連電腦都沒有,還好他出資買了部電腦放在藥房內,我負責設計程式,而他則到病房中進行遊說工作,由於他與護士關係良好,只要他說好,護士便會用。」
其時全港沒有任何一家藥房電腦化,香港港安及荃灣港安的醫院管理層只要不提錢,樂得由藥劑師去搞藥房的電腦化工程。
改變
電腦化後有何改變?最大變化是藥房的角色轉變了,藥物的去向清晰了。
何啟偉說:「以前藥房純粹是做供應,病房要甚麼藥就供應甚麼藥,完全不知道藥物在病房的情況,也不知道病人有沒有服藥。病房內的病人各有一大堆藥物,一般是一個星期藥量,夠鐘服藥時,護士便會抽出某病人需要服食的藥物給予病人使用。只是病房內存藥太多,若是護士稍為大意,容易造成漏服或錯服。改變之後,藥房的給藥方式是使用單一劑量每日供應,護士按時給予病人,而藥劑師則每日都會到病房看病人用藥情況,看醫生處方的藥物有沒有被使用,如有剩下或不足,就可能是漏服或多服。」
吳劍華說由於改變了供藥方式,可清晰監察醫生的處方有沒有被執行。
「醫生的處方常是一式多份,一份在病房,一份在藥房,原意是方便藥房供應藥物予病房的護士按時給藥,但在治療過程中醫生或會改變用藥或停藥,當醫生決定停止某種藥物治療時,電腦便會出現暫停指示,藥房會即時知道而即時停止供應。由於荃灣港安醫院的資源不足,不能做到每日供藥,只能折衷的每三日供藥。」
還有一項,就是所有病人的名字與藥物名稱都是以電腦字列印出來,雖然只有英文版,但已可減少人手抄寫的時間及藥物錯誤。
一個敢想 一個識做
兩家港安醫院藥房電腦化,始於兩個敢想敢做的人,由萌芽到落實,前前後後不過十二個月。過程中雖有小阻礙,但整體仍算順利。
香港港安醫院的電腦系統發展更擴展至門診病人及中文用藥指示,建立較完備的電腦程式,只是,八十年代電腦的中文系統字庫並不普及。何啟偉說每個中文字都要特別「造」出來,過程很痛苦,還好是用藥指示所用的文字不多,所以只要肯花些時間,完成後便一勞永逸。
至於荃灣港安醫院發展門診病人的中文系統則借用台灣發展的倚天中文系統輸入法,兩家醫院藥房電腦化亦開始分途。吳劍華所寫的電腦系統在荃灣港安運作,直至2008年才正式退役。
很多人以為推動電腦化的人一定是熟悉電腦,吳劍華與電腦還算有交情,而何啟偉則與電腦一點不熟。何啟偉笑說:「發展電腦化不一定要識電腦,最重要是系統分析,了解整個系統的運作,至於程式,可以找人寫。」
何啟偉X吳劍華
當年併肩作戰的年輕人,互相支持,各有成就,究竟在對方眼中,兩人又是甚麼樣的人?
何啟偉認為,「吳劍華是個想得出就做得到的人,執行能力很高。他這人很勇於嘗試,而且有一定的知識基礎,只要想像得到的都可以付諸實行。」
吳劍華則認為何啟偉是個胸襟很廣闊且見識很廣的人。
「可能因為他在藥劑業的涉獵較廣,在醫院的視野較闊,提出的意見很具啟發性。」也可說,這兩人一個有諗頭,一個有能力,在八零年代為香港藥房電腦化開了新局。
未來
現時香港所有醫院藥房都已經電腦化,就算社區藥房,稍具規模的都依賴電腦記錄管理庫存,醫院藥房已利用電腦進行監察、識別藥物,在可見的未來,藥劑業利用電腦進行發展的空間還有多少?
長居於美國的何啟偉說,現時美國有些病人需要補充藥物,已開始使用手機程式知會藥房,讓藥房及早準備,減省等候或缺貨的延誤。
「美國使用條碼作核實的技術發展廣泛成熟,畢竟條碼最方便快捷,在核實層面相當準確。以前藥單交到藥房去配藥隨時連單都會失蹤,現時可以憑電腦追查藥單下落。而互聯網的發達,使病人得到藥物資訊更為方便。」
雖然退下前線工作,但吳劍華對藥劑業的發展仍是念茲在茲,認為現時香港的配藥系統已開始落後。
「韓國、新加坡及中國大陸的配藥系統現時都比香港先進。電腦的優點是快而且準確,利用資料搜集可以提高配藥系統的多元化,例如收集病人的生理情況、藥物的有效性及影響之類,集合數據系統性分析,對治療疾病更有助益,發展可以無限。」
電腦在藥劑業已經由準確性發展至人工智能,資料數據分析更加便捷,若能取得病人的同意,把用藥資料系統化,更可成為研究藥物治療成效的寶貴數據。
一念成功
就是沒有吳劍華與何啟偉,電腦科技終究都會與藥劑扯上融合的關係,卻因為時間點的吻合,也許原意只因不願做重複的謄寫,又也許因著年輕時一股熱血,香港藥房電腦化就在他倆的推動下出現。

